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主任杨亚飞

纸魂千载守明月， 文脉一心续汉唐

——访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主任杨亚飞

杨亚飞，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主任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《北张村楮皮纸制作技艺》宣传大使，这位在北张村长大的农民企业家，怀着对故土文明的深切眷恋，放下商业利益的考量，以纯粹的文化情怀，踏遍秦岭深山寻访技艺，伏案数载编撰传世典籍，将拆迁后散落各处的老艺人重新聚拢，复原了从构树皮到成纸的十八道核心工序，创新传播让古老工艺走进校园、走向大众，于2021年利用业余时间创办了公益性的“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”。在他的引领下，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不仅成为古法造纸技艺展示的空间，更是一所没有围墙的文明课堂。他以最执着的坚守注解着“传承”二字的深意，成为千年楮纸的“发声者”，让沉睡的非遗在新时代苏醒、绽放，为中华文明的长河注入不竭的文化清流。

以手传薪 复活千年纸魄

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，机器造纸以其高效便捷重塑了纸品市场，传统手工造纸仿佛成了被时光遗忘的角落。当流水线的纸张充斥生活的每一个缝隙，那些需要耗费数日、倾注心力的手工纸，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。在陕西长安，北张村这颗曾璀璨夺目的“纸乡”明珠，也难逃时代变迁的冲击。北张村有两个蔡伦庙，一处蔡子坟，蔡伦造纸的技艺就流传到北张村，北张村明清时期便是长安八大古镇之一，“村间纸碓无停息，一片春声撼夕阳”是其鼎盛时期的生动写照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九千多户村民几乎家家造纸，楮皮纸以其韧性十足、可存百年的特质，成为书画创作、典籍印刷、日常使用的佳品，甚至曾为朝廷选为奏折和科考用纸，在人类文明史上写下过辉煌篇章。

然而，工业造纸的迅猛发展，让手工纸市场遭遇重创。年轻人纷纷改行或外出创业，古老技艺面临“人走技失”的窘境。2018年，北张村拆迁，曾经“十家有七家造纸”的盛况，最终只剩寥寥几户在异乡租房坚守，且仅保留部分工序。那些代代相传的造纸工具被遗弃，那些口耳相授的技艺口诀渐被遗忘，直到杨亚飞和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的出现，才终于为文明根脉筑起遮风挡雨的港湾。

杨亚飞的童年，是浸泡在纸浆中度过的。别村孩子放学帮家里割猪草、收麦子、扳苞谷，北张村的孩子却要帮着收纸、晾纸。那些石碾转动的轰鸣、踏碓起落的梆梆声、沣河边淘洗纸浆的水声，早已融入他的血脉，成为乡愁最温暖的注脚。他亲眼见证了村落造纸的兴盛与衰落：从集体生产队里数百个造纸团队协同劳作，到家家户户单干的鼎盛，再到如今传承人寥寥无几、技艺支离破碎的现状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“我是北张村造纸人的后代，古老的造纸术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遗产，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消亡。”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，在杨亚飞心中不断发酵。杨亚飞深知，非遗的保护不能仅停留在博物馆的静态展示，更需要一个活态的空间，让人们能够触摸、体验、感知。直到2021年，一个偶然的机会，和杨亚飞同村且父亲都是造纸人在高新区当校长的贺永鹏响应国家“非遗进校园”的号召，正寻找合适的项目引入课堂。两人一拍即合，贺永鹏提供场地，杨亚飞则全身心投入，打造古法造纸体验中心。那一刻，杨亚飞心中的乡愁与责任，终于有了安放的载体。他不顾亲友劝阻，毅然将经营工程的盈利投入体验中心的建设。缺工艺技术，他多方打听请教老艺人；缺造纸工具，他在村民中寻觅收集，恳请老艺人回忆复制，甚至赶往秦岭深处的山阳县手工作坊虚心求教。有人质疑他“不务正业”，有人不解他为何放弃轻松的盈利项目，转而投入这个“费力不讨好”的公益事业……但杨亚飞只坦然一笑：“这是乡愁，是责任，是义务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热爱、一种牵挂、一种执念、一种文化寄托！”

在时代的洪流中，许多传统技艺如同风中残烛，而杨亚飞的出现，恰似为这微弱的火光添了一把柴。他以个人之力，对抗着技艺失传的宿命；以赤子之心，守护着文明的根脉。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的诞生，正是他对文化态度的宣言——传承不是逆势而行的固执，而是顺应文明发展的智慧，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架起桥梁，让更多人得以触摸历史的温度，感受文化的力量。

以心续脉 著就文明基因

走进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，仿佛穿越时空，回到了近两千年前古人造纸的劳作现场。纸涵、石碾、踏碓、切幡、舂捣、打浆等十八道主要工序的实物复制整齐排列，配以详实的文字说明和图片介绍，一语一教诲，一物一课堂，一书一故事，让每一位参观者都能直观感受楮皮纸从树皮到成纸的神奇蜕变。这里没有现代机械的轰鸣，只有传统工具的静默伫立，却仿佛能听见历史深处传来的造纸声，看见先人们躬身劳作的身影。

杨亚飞深知，非遗传承的核心是“人”，只有让更多人了解、参与，技艺才能真正“活”起来。因此，体验中心自开放之初，便确立了“义务服务”的准则，免费为社会各界提供宣传讲解和体验服务。四年来，这里累计接待了陕西广电融媒体集团、西安外语学院、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等数十个单位团体，吸引了诸多社会各界人士慕名而来。更有西安电子科技大学、西安交通大学、西安理工大学、西安财经大学、西安工商学院、西北大学文化遗产保护学院等22所院校在此挂牌“研学基地”，让古法造纸走进了高校的实践课堂。

为了让古法造纸技艺得到更广泛的传播，杨亚飞不断创新传播方式。年过半百的他，主动学习年轻人喜欢的新潮事物，自学拍摄剪辑，拉上母亲出镜示范，自己写旁白、配音，耗时三个月制作了一部16分钟的“造纸教学纪录片”，在体验中心循环展播。此外，他还在社交媒体注册了名为“北张村古法造纸非遗体验中心”的账号，隔三岔五更新造纸知识，记录体验中心的变化，让更多人通过网络了解这门古老技艺。

更令人敬佩的是，杨亚飞深知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具有不稳定性，为了给这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建立最详尽、可靠的文本和图像档案，他历经数年，编写了《北张村古法造纸术介绍》一书，后又在此基础上扩充完善，撰写了《纸根》巨著。为了收集资料，他前往陕西周至县、柞水县，甘肃陇南等多地学习，查阅各类书籍；为了确保内容的准确性，他总结了上百位55岁以上北张村造纸传承人的感受和心得，将初稿打印20本发给传承人阅读，召集大家在体验中心讨论每一道工艺，推敲每一个细节描述。这本书系统、详尽地叙述了古法造纸的完整工艺流程，配以一百多张图片，形成了图文并茂、可学可操作的标准化文本，填补了我国两千年来造纸术没有系统文字说明的空白。

“我的反应慢一点，但我爱钻研。想学的东西，在网上一步一步跟着摸索，学会也不难。”这段话轻描淡写，背后却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攻坚克难。他将感性的体验升华为理性的记录，将零散的口诀系统为厚重的文本。从此，古法造纸不再是“只能意会不可言传”的朦胧技艺，而成为一门可学、可教、可考的清晰学问。他以笔墨为楮纸立传，让飘散千年的纸魂，终于有了可以栖息的文字故乡。

以行筑桥 融古焕新启程

在杨亚飞看来，古法造纸的传承，不仅是技艺的延续，更是文化根脉的守护。楮皮纸作为中华文明传播的重要载体，曾为典籍传承、书画创作、日常使用做出了重要贡献。唐代至清代，北张村曾为皇宫造纸，称为御纸；抗战期间，北张村的纸曾冲破国民党的层层封锁，运到延安用于印刷《解放日报》《陕甘宁边区报》和边币，在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杨亚飞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，让更多人了解楮皮纸的光荣历史，感受它所承载的文化价值。他在体验中心设置了专门的展示区域，陈列着用楮皮纸印刷的古籍、创作的书画作品，让人们直观感受楮皮纸“吃墨不滑，筋绵耐揉”的独特特质。

杨亚飞的坚守，也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与支持。许多专家学者、书法家、文化人慕名而来，留下了诸多赞赏的留言。黎轩老师写道：“纸源传千载，皇纸墙边晒。寒冬飞杆动，朗朗书声来”；文化人武稳祥赞叹：“长安造纸北张村，弘扬传统世传承。后起之秀杨亚飞，勤奋钻研精更精”；作家高建峰感慨：“推崇传统工艺，传承本土文明，向家乡文化传承人亚飞学习，向他致敬”。中国百度网、西安晚报网、灞水两岸文学驿站等多家新闻媒体也对他的事迹进行了报道宣传，让更多人了解到北张村古法造纸的魅力。

更让人欣慰的是，杨亚飞的坚守正在影响着越来越多的人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主动来到体验中心学习古法造纸技艺，高校学生通过研学实践深入了解非遗文化，留学生在体验中感受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。杨亚飞还将古法造纸与书法、绘画相结合，“今天叫大家来造纸，后天叫同行来写字、画画”，让非遗文化在多元的形式中得到更广泛的传播。他成立长安古法造纸文化研究会，努力溯源“双目”：神话与地理的奇妙耦合

沣河水系依旧流淌，秦岭山川依旧巍峨。北张村的楮皮纸在杨亚飞的守护下，跨越近两千年的时光，依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。从童年耳濡目染的造纸声，到中年躬身践行的传承路，杨亚飞用五年的坚守，书写了一段关于热爱与责任、匠心与传承的动人故事。“万物有所生，而独知守其根。” 千年楮纸，正因杨亚飞而重新发声。这一声声穿越时空的回响，是一个民族文明自信最深沉、最动人的底色，更是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的生机与活力。